九八年,我二十岁,师范音乐系毕业,从皖北老家来到皖南山区一坐落在乡镇的省重点中学工作。学校是一所近百年的老校,在省内外曾颇有点名气,出过不少人物。
刚到学校报到,正值七、八月酷暑。校园内一座小山,山上许多高树,树上许多鹭鸟。抬眼望去,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让人顿觉心清气爽,偶有一阵风过,苍翠摇摆,千羽翻飞。绿浪之中,雏鹭紧抓住巢,拍打着未丰的短翅,那巢一会儿被抛上浪尖,一会儿又被埋在浪底,嘶鸣断续传来,声声唤母,叩人心房。如盖的浓荫里藏着一座徽派二层小楼,便是图书馆,山风抹开一缕缝隙,檐角微露,不由让人想起一幅画来。当时心里想,这么一个所在搬到我一马平川、时有沙尘的北方老家就是一个可以卖门票的景点喽!
不巧,那年学校房子特别紧张,刚开始三人挤住一间,都是招蜂惹碟的年龄,实在不方便。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,学校重新作了调整,算是各有了独居。许是我平素“难剃头”,北方人的直性子冒犯了某位“权贵”,让我这毛头小子一人搬进了教学楼。这座主教学楼坐落在山脚下,一字排开式,左边每层12间、高5层,右边每层9间共3层,中间夹着两间是办公室。最高处六层,远看就像一钟楼,其实外面是一大电子钟,钟后面是一斜顶房间,也就是一阁楼。我正被安排栖身在此。刚搬进去,心里美呀,终于有一独居了!
夜里,山风吹来,枝条撕磨,鸟叫虫鸣,还有学校大门前的皖赣铁路线上不时驰过的隆隆火车,让我这个北方来客,头一遭领略到这浑然天成的大自然交响!头枕松涛,天地作乐,神游幻境,自是好梦一夜到天明。
开始,兴奋不已,夜夜如是,兴趣渐减。
教学楼的特点是 ,白天人声不绝,宛若布达拉宫的喇嘛在辨经;夜晚自修结束之后,人去楼空,好象步入中世纪的古堡,静的怕人。尤其是那每晚准时从楼底传来的落锁声,更让我心凉如冰。我一人守在这“古堡”,还好,自己胆量不错。刚开始的新鲜、愉悦过后,便是一个又一个漫漫孤独长夜。
由于天气炎热,没有隔热层的阁楼,白天像桑拿房,晚上前半夜是蒸笼,我便把位于大钟旁边的,房间唯一一扇窗户一直开着。一天夜里,山上一只迷途的鹭鸟误撞了进来,把我从梦中惊醒,我慌乱中开了灯,煞白的灯光下,看着一只和我一样惊慌失措的白鹭,我不禁哑然失笑。第二天早晨,在给它喂过一点饼干屑后,我便把它放飞了。午饭在餐厅与同事们聊起来,我打趣道,“看不到姑娘笑,只听野鸟叫”。
住进“古堡”六周后,又一夜,电闪雷鸣,门不知何时又坏了,无论如何也关不严,敞着一个大口子,狂风裹着雨喷溅进来,楼边的大树枝梢死命拍打着墙壁……在这山脚下夜深人静的六楼上,在这狂风吹着烂玻璃发出怪异声响的雨夜中,在这只我一人的空旷孤寂的大楼里,恐惧袭来,让我无处可藏!
我在心底里问候了无数遍把我整进这鬼地方的领导的上三代,但,觉,是睡不着了。索性,穿戴好衣服,拿起枕边一本歌曲集,放声歌唱,心中渐渐好些。天刚泛白,风停雨驻,唱了一夜的歌,疲劳至极,便和衣小睡了一会。中午餐厅,一同事问起夜半歌声之事,我笑曰:“准备参加青歌赛”。(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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